旅途中的笛聲
在我的記憶中,受了大半輩子苦和累的父母從來舍不得花錢旅游。恰逢一個陽光明媚的雙休日,心想一輩子不辭辛苦的父母,竟然連自己的家鄉(xiāng)的知名景點都沒去過,就決定陪父母自駕游魯山畫眉谷。
旅行的快樂不僅是觀賞到了許多風景,還經(jīng)歷了許多有意思的事情。在景區(qū)內(nèi)的一個小攤前,父親看中了一支烏黑發(fā)亮的竹笛,經(jīng)過再三討價還價,最終以十元錢成交。一路上,父親高興地像個孩子似的,手中始終攥著笛子,惟恐別人從他手中搶走。聽母親常說,父親年輕的時候愛擺弄各種民族樂器,吹笛、拉弦子樣樣精通,尤其是笛子吹得特別好,但后來娶了妻,生了子,開始為繁雜的生活奔波,便沒那個閑情逸趣了,這一扔就是二十多年。
中午我們在景區(qū)附近的一個農(nóng)家院里就餐,父親從來沒有這么高興過,布滿皺紋的老臉綻開了笑容。席間,我和妻子輪流向父親敬酒,祝福和感激的話語發(fā)自肺腑。可能是父親上了歲數(shù)的緣故,幾杯白酒下肚他就有些招架不住了,滿臉通紅,晃晃悠悠。見此情景,快言快語的母親發(fā)話了:“算了算了,你爸的酒量真是不中了,罰他表演個節(jié)目吧!”開始我們不理解母親的意思,趁父親夾菜的間隙,母親用手指了指包中的笛子,我們一下子全明白了。于是,我們一致要求父親用笛子給我們演奏一曲,不然的話讓他繼續(xù)喝酒。父親一個勁兒地搖頭,連聲說“老了,氣力不中了”,遲遲沒有站起來的意思。母親有些不樂意了,板起臉對父親說:“你說你這老頭子,過去你不吹笛子,那是為啥,還不是因為咱家窮,站不到人前,你怕人家笑話你苦中作樂,F(xiàn)在孩子都參加工作了,咱家的喜事一樁接一樁,你還有啥說的?”母親連珠炮似的一番話讓父親像做錯了事的小學生一樣,坐在那兒渾身不自在;蛟S是應(yīng)了“聽人勸,吃飽飯”那句話吧,在大家的極力攛掇下,父親起身從包里拿出了那支剛買的笛子。稍停片刻,一曲悠揚的笛聲從父親的手指間飄出,在寧靜的院落里綿綿回蕩,引得不少游客側(cè)耳聆聽。這曲耳熟能詳?shù)摹栋嬴B朝鳳》雖然我多次聽過,但聽父親用笛子完整地吹奏卻是平生第一次。父親很投入,顯得格外明亮,始終堅定地凝視著前方。一曲終了,大家紛紛擊掌為父親叫好,父親布滿皺紋的臉上不停地淌著汗,母親順手遞過來一條毛巾,并招呼我們:“飯菜都涼了,趕緊吃吧!
父親的一曲《百鳥朝鳳》,讓我思緒飛揚,感慨萬千;蛟S,父親年輕的時候也曾躊躇滿志,心中有很多夢想,整日和他的一大堆民族樂器形影不離,朝夕相伴,并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和精力,被他視為生命的一部分。但畢竟生活除了吹笛拉弦子之外,還有更豐富更現(xiàn)實的內(nèi)涵,譬如為生計奔波、養(yǎng)活一家妻兒老小等等。無情的歲月最終消磨了父親滿臉的銳氣和滿腦的夢想,讓他在世俗的藩籬內(nèi)辛苦勞作,扮演著種種令人困惑和苦惱的角色,他哪有心思和時間去擺弄這些不頂饑不頂渴的玩意兒呢。
如今,雖然父親的氣力遠不如年輕時飽滿,但我打心眼里想經(jīng)常聽到父親吹奏的笛聲。不為別的,只為父親仍能恢復(fù)年輕時的那份執(zhí)著和專注,和他的兒女一起,去擁抱生活饋贈的每一縷陽光。畢竟,心靈年輕的人,永遠都不會老。
旅游歸來,父母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,這使我認識到,孝順父母不僅要照料好他們的物質(zhì)生活,還要照料好他們的精神生活;不光要;丶铱纯,還要多陪父母出去走走。我也有一個想法:只要有時間,我還會陪父母去旅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