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之于我
對于茶的認(rèn)識,來自于小時父親盛放茶葉的那個鐵罐子――打開蓋子之后,一股清香隨之散出?粗赣H對它極為鐘愛的樣子,在我們以為,那玩意絕對是個好東西。
每日夜飯后,母親一總會從鐵罐子里取一撮茶葉,往父親專用的那個搪瓷杯里一放,然后把燒開的熱水沖進(jìn)杯里,一股茶香隨即溢出。父親笑咪咪地接過杯子,送到鼻子前聞一聞,待稍涼后,輕輕吹開水面上的茶葉,輕啜一小口,放下……這個動作至今保留,所不同的是,當(dāng)年的搪瓷杯換成了宜興紫砂壺。
父親喝茶時的那個滿足,那種幸福,使我們對茶充滿了好奇?粗赣H美滋美味的樣子,我們也會不聽從母親“你們喝不了”的勸,趁父親轉(zhuǎn)身的空檔偷偷吸上一口,但隨即吐出,因為那味濃濃的苦,是年幼且沉迷于甜食中的我們所不習(xí)慣的。往往是我們苦澀的咂上半天嘴巴,母親笑罵著:“恁丫格咯樓蘇喀咯蘇恁芽好哈呷(你父親那個老茶客的茶你也喝得)!”我們回上一句:“寬俚吃的鮮撾(看他吃得香啊)!焙呛牵暧椎奈覀円苍S還不能理解為什么父親在那自討“苦”吃,隨著年齡的增長,卻也養(yǎng)成了給夜飯后上家門來的鄰里或友朋照例沏上一杯茶的習(xí)慣。遇上父親和他的朋友有事商談到很晚,早睡的我們第二天一起床,總要幫著母親先收拾掉桌上的幾杯隔夜茶,母親自然還會給父親沏上一杯新鮮的。
對于茶文化的習(xí)熟,也是來自于小時過年時的情趣。飯前飯后,一大家子,或親戚鄰里,坐在八仙臺邊,一邊剝著瓜子花生,一邊喝茶閑扯。八仙臺中間,照例放置著一瓶或兩瓶裝著滾水的熱水瓶。家鄉(xiāng)人稱這種場景為“崗斤斗”(講勁頭),意即聊天。
倘若午后有太陽,大人們會在飯后,端了盛放著茶盤和茶水的茶幾到太陽下“崗斤斗”。茶盤里通常是過年時的一些糖果點心瓜子花生類的東西,大家的心思倒不在于吃上,多是捧了杯茶在手里捂著,互相之間家長里短的聊,時不時,有人會去堂屋的爐子上看看正在燒著的水,然后拎一個水瓶出來給一圈人續(xù)杯。一年里,也就這幾天的時間最悠閑,到處可見口袋里揣著瓜子,手里捧著茶杯竄門的人。主人給竄門的人續(xù)上一杯,然后海三海四的吹,嘻嘻哈哈地在茶水里泡過一個年。
平日里,農(nóng)閑在家無聊著的老人們,也習(xí)慣于各自捧上一缸(一搪瓷杯)老濃茶,找一個冬暖夏涼的去所,閑話家長,或是回憶從前。在他們綻放著菊花般皺紋的臉上,在他們粗短毛糙的手掌里,在“當(dāng)年日本赤佬來的時候……”的敘述里,時間就這樣輕快愉悅的流淌著,流到了我也會買茶喝茶的年齡。
第一次買茶,是上初一去虎丘春游時,給長輩們帶的茉莉花茶。父親一口一口喝著加了茉莉花的綠茶,臉上是心滿意足的微笑;而外公,則一口一聲的“好”,樂滋滋的捧著茶杯逢人就說我孝順。
而我從此,也愛上了家鄉(xiāng)的花茶。這么多年漂泊在外,一杯清香的茉莉花茶,足矣洗盡我彼時的煩惱和疲憊,卻獨獨保留了一段厚厚實實的回憶。
對于家鄉(xiāng)人來說,也許他們理解不了茶文化這么凝重的話題,也理解不了“寒夜客來茶當(dāng)酒”的雅韻,他們只是用一杯或濃或淡的香茶詮釋著中國茶文化的無所不在,和源遠(yuǎn)流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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