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歲的時候，我從師范學校畢業(yè)，輾轉(zhuǎn)被分配到一所村小。八月三十一號，像個小學生樂滋滋的去報到，校長早已等候在那里。他嚴肅而又語重心長地說，你剛從師范畢業(yè)，基本功很扎實，還要肯吃苦，有吃苦耐勞的精神。我把頭點的很鄭重，狠狠吞下一口吐沫似吃下所有的苦。校長話鋒一轉(zhuǎn)，那一年級的班就交給你了。

　　我正式成了三十二個孩子的語文、數(shù)學、音樂、美術(shù)、體育、社會老師。

　　那則眾所周知的故事，說，雪化了變成什么？有學生答水，老師說，標準。有學生答，春天。老師說，不對。很怕成為那樣固步自封的老師，上課的時侯，由他們的思緒自由飛翔：他們會說，老師，春筍生長除了需要陽光雨露風還要生長素。生長素是什么？使竹筍快快長大的藥水�。≡瓉砣绱�。

　　下課了，他們像一群小鴨圍著我嘰呱呱地說，老師，我這支鉛筆五角錢；老師，我媽媽后天就從上海回來了；還興沖沖的讓我猜，我家有個半噸，你曉得是什么？我說你有個妹妹了，是爸爸媽媽的千金吧！

　　日子就這樣快樂的過著，一學期很快就過去了，縣里的調(diào)研考，語文還好全鎮(zhèn)第二名的成績。數(shù)學的排名第七了（共十三所），校長大人的臉掛了秋的一場霜。找我談話，說我們學校的質(zhì)量從來縣上有名鄉(xiāng)里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，顏老師，你還年輕，為學校，更為你自己，要好好的反思了。

　　有老同志甘為我?guī)�，說，沒有規(guī)矩不成方圓，你平時和學生太親近了；數(shù)學也不是難事，多練啊。

　　我僅遵教誨，終日埋首油印室，印下百張試卷，上有習題成千上百。那是我給學生們找的“兵卒”有了這些“兵卒”無時無刻不分晝夜的陪練，我就不信他們的數(shù)學會不好。操場終日寂寂的。孩子們游戲、玩耍時間全都用來和試題廝殺。他們疲憊的臉懨懨的像烈日下快失了水分的花兒，沒有一絲快樂的痕跡。我生自己的氣了，我就像那拿了生長素藥水的自私農(nóng)人，為了自己果的早熟，不管不顧呢。在心里一千遍說張愛玲的話——教書真是很難，又要做戲又要做人。那樣的日子我?guī)缀跸敕艞�。不要教書了才好�?/p>

　　不知從何時我走進教室已沒有了剛畢業(yè)那熱情的笑容，那天一如往常我捧著書走進教室，忽然撲鼻而來的是一陣甜蜜、濃稠的香，尋香映入眼簾的是一朵純白的梔子朵，安然的躺在講臺上。是我最喜愛的梔子花，它脂玉的摸樣，綿長濃郁的香，誰不愛？小學生藏不住的，看著我叫起來，老師是潘慧送給你的。是那個皮膚像梔子一樣白的小女孩，我愧疚起來，我哪有資格接受他們這樣喜愛的心？我朝他們笑，表示喜歡。他們也喜歡得不行，張開嘴巴笑著，比陽光下的葵還燦爛。我欠他們的笑很久了。

　　從此講臺上每日都歇上小鴿雛似的三兩朵梔子，花香延綿只到七月的暑假。而我總要笑的。為他們幼小卻熱愛的心。他們也因為我的笑容學習起來似乎更有勁了，小手舉得很高，聲音很響亮。

　　口語交際課上，問他們幸福是什么？許許多多美好的答案，這樣一句，最感動，送梔子花給老師，她笑了我很幸福�？蓯鄣暮⒆樱�我的心里也珍藏了這樣一句，因為你們的花，你們的愛。我很幸福。如果幸福這樣滿溢，沒有聲名鵲起有什么要緊？不是所謂的優(yōu)秀模范有什么要緊？清貧寂寞又有什么要緊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