芙蓉花開那年時
認(rèn)識他,沒有書中戲里鋪墊的那般機緣巧合,也沒有橋頭別柳,臨行依依的惜別。一次普通的聚會,一番介紹后的握手,我驚訝在一個大男孩掌心汗?jié)竦撵t腆里。
八月的風(fēng)穿庭而過,炙熱得如同濃密的呼吸。
躲開聲浪高揚的人群,把自己深藏在院落那棵芙蓉老樹下的高背藤椅里。傍晚的光曦,正從繁花爍爍的樹蓋間,隨風(fēng)跳躍著,斑駁著散落下來,如同頑皮的音律。思想正攸攸的沉醉著,怔愣間,他就從粉紅的花香中斜插進來。一杯加冰的烏梅茶。一臉忐忑的笑。
正渴。將那杯烏梅茶一飲而盡,剩三四塊半融的冰突兀地占據(jù)杯底。橫抬在眼眉前,迎著光看頭頂那蔥蘢的一片,竟像蓊郁的森林。林梢上浮著大片粉色的游云。被霞光斜斜地籠著,正幻出迷離的美。
他說:“蓉花很美!
我說:“是。只是,這樣的美要一直盛下去多好!”
那時的我正值十九芳華,終日沉迷在瓊瑤筆下的愛恨情愁,喜怒哀怨里。對愛情懵懂而茫然,期待,卻也充滿不確定。
過了一些日子,又過了一些日子,蓉花樹還是那樣艷艷地盛盛地開著。綠色的葉子像一把把小羽扇,層層累疊上去,成就傘一般的華蓋。朵朵蓉花絲絲綻放,羞羞地開在夏日的氣息里,由嫩粉過渡到淡白,像極了古裝戲里美女頭上裝飾用的絨球球,也像極了少女未經(jīng)遮掩的昨日心事。
過了一個年頭,又過了一個年頭。我們一同看蓉花在艷陽里巧顏嬌笑,在冷雨里徒增傷感,在陡增的涼意里漸漸蕭條,也看我們的愛情聚散離合,如繁花謝了又開,開了又謝,經(jīng)風(fēng)歷雨,落盡枝頭又綠了枝頭。當(dāng)初夏的風(fēng)軟軟地吹來,空氣里再次飄起粉紅色的陣陣香氣。而我,卻沒了看花的心情:那年十歲的小妹因故負(fù)氣出走,家里天南地北地撒下人網(wǎng),卻再無音訊。整整數(shù)月的日子,他夜夜陪我在火車站來回穿梭地打探,在短暫停留的車廂間奔走相問,又在一次次的茫然無望的焦慮里廋盡身心。
站北成排的蓉花樹在暗夜里靜靜地攏著,收盡繁花鬧葉,在炙熱的溫度里氤氳出一片冷落無助的黑。
一夜,驟雨。蓉花落了滿地。我突然就憂傷得無與倫比,把多日積壓的抑郁哭得撕心裂肺,和著雨水,浸透他的斜紋短衫。而他,用整把傘護住我,輕輕拍著我的后背,將整個懷抱設(shè)成溫暖的城堡,覆住我單薄得足以凋零的心。
有時,我真的感嘆人世的機緣:在那樣的年少初識了他,在對了的季節(jié)牽了對的手,才使得我愚笨的心免去太多的人心猜測,太多的情感迂折。才得以在蓉花鬧鬧的季節(jié)倚著他的肩,看女兒在小小院落的蓉樹陰下,或嬉戲或靜靜地讀書畫畫,看他相視而笑的魚尾紋里潛藏著的淡淡人生的和諧歡愉。